零号病人,寻找与命名的迷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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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12-28
每当疫情暴发,“零号病人”这个词便会裹挟着好奇、恐惧甚至指责,闯入公共视野,从艾滋病到SARS,从埃博拉到新冠肺炎,寻找那个最初的感染者,似乎成了一场全球性的“医学侦探行动”,这场追寻,真的能有确切的答案吗?我们寻找的,究竟是一个具体的人,还是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真相彼岸?
从科学逻辑上看,定位“零号病人”面临着近乎不可逾越的障碍。病毒在人群中的早期传播往往是隐匿而沉默的,许多传染病存在无症状感染或轻症阶段,最初的感染者可能从未就医,自然也不会留下可供追溯的医疗记录,病毒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当涟漪扩散到能被我们观测到时,最初入水的那一点早已无踪可循。病毒的溯源是复杂的科学问题,即便通过基因测序构建出病毒的家族谱系,也只能推断出病毒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大致顺序和路径,很难精准定位到“第一个”人类感染者,更关键的是,病毒可能早已在动物宿主中悄然进化、传播多年,那个导致病毒从动物“溢出”到人类的关键接触事件,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已湮没于茫茫时空之中。

社会对“零号病人”的执着追寻,其动力往往超出了纯粹的科学范畴,它深刻反映了人类在巨大不确定性面前的心理防御机制,为一个复杂的全球性灾难找到一个单一的、具体的起源点,能够为我们提供一种“掌控感”和“叙事上的简洁”,这背后,可能隐含着一种将灾难“人格化”、“归因化”的倾向,仿佛找到了起点,就能理解整个过程,甚至能完成某种意义上的“审判”,历史上,这种寻找常常不幸地滑向污名化与歧视的深渊,某个社群、地区或国家被贴上不公的标签,成为众矢之的,这种社会性的寻找,有时不是为了预防未来,而是为了宣泄当下的恐惧与不安。
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:“零号病人”或许是一个永远无法被真正“找到”的医学概念实体,我们所能企及的,最多是“指示病例”(最早被医学界发现并报告的病例),而非真正的“原初病例”,执着于寻找一个具体的人作为起点,不仅科学上极其困难,还可能误导公共资源的配置,并加剧社会撕裂。

这是否意味着溯源工作毫无价值?恰恰相反,我们应该将目光从对“零号病人”的浪漫化想象与执念中移开,转向更具现实意义的 “零号现象” 研究,即系统性地探究导致病毒溢出的生态、环境与社会因素:森林砍伐、野生动物贸易、气候变化、全球旅行网络……这些才是疫情真正的“震源”,我们的核心目标,应从“找到谁是最初的那个人”,转变为 “弄清最初是如何发生的”。
与其耗费无尽资源去追逐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影子,不如全力构建更强大的全球早期预警系统,更公平的疫苗药物分配体系,以及更健康的人与自然关系,因为,预防下一场大流行的关键,不在于对过去第一个感染者的无尽回溯,而在于对当下脆弱环节的全力加固,以及对未来风险因子的清醒认知。
“零号病人”或许永远找不到,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找到通向更安全未来的道路,真正的答案,不在回望的起点,而在前行的每一步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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