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请转身,放松。”护士的声音隔着防护服传来,有些模糊,我趴在检查床上,脸颊紧贴着冰凉的塑料垫,消毒水的气味直冲鼻腔,这个在回国隔离流程中被称为“肛拭子”的检测环节,此刻正以最直接的方式提醒我:欢迎回家,但回家的路已截然不同。
2020年初疫情暴发时,我因工作滞留海外,两年间,回国政策不断调整,核酸检测从一次变为多次,隔离期从14天延长到21天甚至更久,而当“肛拭子”悄然加入检测清单时,亲友群里的反应堪称戏剧性——震惊、尴尬、调侃,最终化为一声叹息:“为了回家,忍了吧。”
医学上,肛拭子并非新生事物,呼吸道病毒在粪便中滞留时间常比在呼吸道更长,对无症状或轻症感染者,肛拭子的阳性检出率确实更高,北京佑安医院呼吸与感染疾病科副主任医师李侗曾解释,这是对入境人员“双保险”筛查的一部分,当科学需求撞上文化心理,涟漪迅速扩散。

“感觉隐私被彻底打开。”一位经历过的朋友苦笑道,在集体主义文化深厚的中国,公开谈论排泄物相关事宜本属禁忌,如今却成为国家防疫的常规操作,社交媒体上,“菊花保卫战”等戏称背后,是真实的不适与焦虑,有人担心操作规范,有人忧虑心理冲击,更多人则在“该不该拒绝”与“能不能回家”间挣扎。
这道程序也折射出更深层的文化隐喻,身体边界在防疫面前被重新定义,个人隐私与公共安全的古老命题再次凸显,在西方,类似检测曾引发侵犯隐私的激烈争议;而在中国,“舍小我为大局”的传统思维下,大多数人选择了配合,但私下里的尴尬与吐槽,构成了疫情叙事中独特的一章。

对我而言,那一刻的感受是分裂的,理智上理解其必要性——全球疫情肆虐,变异株迭出,严防输入是保护国内亿万人安全的盾牌,情感上却难以平静,那不仅是物理上的不适,更象征着我们与故乡之间新增的、具象化的隔阂,家,变得需要穿过一道道检测门才能抵达。
检测结果阴性,我顺利完成了隔离,踏入久违的街道,阳光洒在脸上,早餐摊的油烟味扑面而来,那一刻,所有路上的艰辛仿佛瞬间融化,肛拭子带来的尴尬逐渐褪色,沉淀为时代记忆中的一个特殊注脚。
疫情终将过去,但这段经历或许会留下长久的思考:当危机来临,社会如何在有效防疫与尊重个体间寻找平衡?非常规措施的实施,如何能更细致地关照人的尊严与感受?回家的路,从来不应只是地理意义上的抵达,更应是心理上的温暖回归。
那道“安全门”或许终会拆除,但它提醒我们:平安二字,从来重若千钧,而每一个踏上归途的人,都在用自己方式,诠释着对家国的深切向往,与共克时艰的坚韧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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